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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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式,見刀如見人,所以你不用刀。”

他點頭。

“海原柳家,這一代刀劍雙藝,皆出了巔峰人物。”我黯黯道,“其實江湖人早該想到的,你們都姓柳,是海原本家。”

“我們不只是本家。”他頓了頓,“是血親。”

我略略一驚,隨即平靜:“你們是親兄弟?”

“柳寒衣是我兄長。雖然我從不那樣稱呼,但我欠他一聲大哥。”他神色帶一抹淒涼的戲謔,“等我想起該這麽叫時他人已經死了。其實我們長得很相似,除了手裏兵刃,我們的其它都很相似。”

我看著他的眼睛,月光與雪色下,他的眼神清冷而寂寥,這種時候他的眼睛就很像一個人。他們都穿白色的衣袍,都喜歡站在高高的地方想一些無人能懂的事,可他們手中刀劍寄著截然不同的心。

我轉回視線,道:“柳兄說過,用刀用劍,當看人心像。”

“所以他天生是向生之劍,我是殺人的利刀。”他道,“其實他的劍最快是在未涉江湖時,那時我們都未想過為何揮刀揮劍,我們眼裏只有刀劍本身。等他入了江湖,眼裏便不止有劍,還有生。”

許多事是生來註定,一個人在修習刀劍時還不谙世事,但當他踏入塵世,刀劍會映出早在他心裏做出的選擇。

“柳寒衣是一片苦心,可他死了,我自不肯袖手旁觀,瀟灑江湖外。既然不能用刀,就只用劍。”他涼涼道:“劍也是能殺人的。可有時別人的東西用了太久,卻會忘了自己是誰。”

天邊酡紅的餘輝一絲絲沈落,我搓搓手,呵出一口氣,水氣在雪天裏凍作白色冷霧。

“那柳拓心到底是什麽人?”我問。

他望著茫茫飛雪,片刻後道:“江湖只稱我戕血伐心。”

戕血伐心,字透殺機。江湖人眼裏,他是柄兇而厲的刀。

“青夕又覺得我是什麽人?”他問。

我望了望腳邊的青色裙裾,許久道:“你不懂憐香惜玉,但挑女孩子的衣服卻很有眼光。”

他目光驚奇地看著我,半響未說話。

“你狂妄自大,但許多事情看得比誰都清楚。”

他目光放沈。

“你灑脫豁達,卻又在要命的事情上看不開。”

“你喜歡自尋死路,卻偏偏死不掉。”

“還有……”我最後道,“江湖說你狠絕,刀下不留人,這點卻未有假。”

他視線停在我臉上,許久道:“青夕失望了麽?”

我搖頭。

“我第一次見你,便知你是殺人的刀手。我本非江湖中人,你是大俠是惡賊皆與我無幹。”我低聲說:“況且,不論戕血伐心在江湖上是什麽名聲……柳兄待我如何,我自己總是清楚的。”

他怔了片刻,良久,我看到他眼角泛起一抹奇異的色彩。

“所幸,那日收住了刀。”他自言自語道。

我無意思考他話中深意,只是低頭看著他橫在一邊的辟骨刀,刀有著幽深的刀鞘。

“我有一事不明。”我道。

“甚麽?”

“戕血伐心是個殺機極重的名字,可你的刀風卻是純清的。”

“不錯。”他道,“但我用劍時,劍就帶殺意。”

“為何?”

“因為我本就用不好劍。”他道。

我一楞,隨即搖頭。

“你不相信,是因為你未見過真正的百落碎葉。那劍是不帶殺意的,它不帶任何東西,所見即劍本身。”他低頭緩緩道,“極致的劍不摻其他,你眼裏所見只有劍,沒有輸贏或生殺。”

就如他的刀一樣。

“可你的刀上什麽也沒有。”我道。辟骨刀有兇性,但他揮出的刀唯有至純至剛的刀氣,不摻殺機。

“我刀上是有殺意的,但殺心壓住了辟骨刀原本的殺性,凝於刀芯,揮刀只剩下刀原本的刀氣。”他說。

我怔了怔。他的刀術渾然天成,其實是分分走在刀尖上。若是控不住自己,殺意走偏的那日便是他的葬日。

辟骨刀躺在他手邊,鞘映雪光。

“你的刀,別人是學不來的。”我道。

他淡淡地說:“殺人的刀,於我是不用學的。”

他的刀以殺意為憑,他自身就是一柄刀。

“這倒有莫大的好處。”他涼然而笑,“我學遍柳家劍招,最後只記一式百落碎葉。但柳寒衣卻不會用刀,他到死都學不會伐心。”

“因為伐心是殺人的刀?”

“我只會殺人的刀。”他道。

我伸手探出屋檐,冰冷的雪落在掌心,轉瞬消融。

“你也救過人。”我說。

他救的第一個人不是司南,那日在飛鴻樓,他救我出熊熊烈火。

他神色不變:“那或許是你命好,生死關頭總有人相助。”

“柳兄倒記得我算過一卦。”我道,“可你怎麽也信命理之說?”

他轉頭,眼光微妙地看著我。

“我離家前也算過一卦。”他漫漫道,“算命的說我命星事殺,等我開始救了人,便離死不遠了。”

風撩起一片白雪,稀稀疏疏的雪片叩在積雪上。月已升得很高,月光映雪冷亮。

“……不會。”我說道。

“為何?”

“只有柳寒衣那樣的人才早死。”我冷冷道,“好人不長命,但你不是好人。”

他怔了一下,舒心地笑起來,聲音響在庭院裏,蕩聲空寂。

“我會比你活得更久。”我道。

“因為你非但不是好人,還是個惡漢?”他笑。

“我非但有蛇蠍心腸。”我低頭,“而且我命硬。”

他卻搖搖頭,眸光捉摸不透:“人的命硬是因為懂得惜命,你若惜命,今日闖劍閣做什麽?”

“刀是你的,我便還你。”

他手指劃過刀鞘,鞘上漆黑的光影忽明忽暗。

“你知道刀是我的?”他眼睫一擡。

“……我本不知道。”我頓了頓,“刀握到你手裏的一刻我才確信。”

他似笑非笑:“你怕我的劍斷了,所以來救我?”

我咬了咬下唇,並不作答。

“我本以為,昨晚過後,便是天涯陌路。”他低頭望著辟骨刀,慢慢地說:“我沒想到在那個地方看到你,也沒想到還能再見它。”

“它不在你手裏便是柄兇刀。”我道,“但也是口好刀。”

“它在誰手裏都是好刀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“可我離開它太久,卻變得不像自己了。”

柳拓心是個張狂的人,比我見到的更狂妄孤高,更目中無人。一個愛刀的人不能揮刀,就如同淩風翺翔的雄鷹被剪了羽翼。他不僅無法揮刀,還要用別人的劍,承別人的名聲,柳寒衣的一切與他倒逆而行,但他還是收斂了自己的性格,沈默隱忍著直到雪恨的一日。

一個本不能忍的人變隱忍,或許只因為偏執太深。

“現在刀回來了。”我道,“你又如何?”

“回來了,然我已變了。”他緩緩道,“可有時變了也沒什麽不好,若不變,又怎能遇見你。”

我默默點頭。柳拓心原本是個快刀斷亂麻的人,當他眼裏還只有黑白分明的時候,他第一次見我便會殺了我。

他繼續道:“恩不言謝,我承你一次情,往後命理難說,所以今日之內,我可替你辦件事情。”

“我想要的,柳兄恐怕給不了。”

“甚麽?”

“我想替洛惜鳴要條生路,柳兄肯給麽?”我淡淡道。

他默然。

“也罷……我若問他肯不肯給你一條生路,他也一定是不應的。”我搖頭道。

一個人刀下不給別人留生機,也就未給自己留後路。

雪還在落,月色冷涼。

“我雖不能給別人生路,但可教你多一線生機。”良久,他道。

我疑惑地望著他,柳拓心站起身踏進雪風,白色的衣袍溶入飛雪,披灑下青白月光。

他轉過身,炯炯的眼神透過風雪,猶似鐵光。

“我教你一式刀。”

(十八) 雪滿風刀

更新時間2012-9-21 13:37:23 字數:5124

雪稀稀疏疏地落,我們並肩走在月下。

“其實你不必教我,往後我不會再用刀了。”我望著月色,夕陽酡紅散盡,唯餘涼如水的月與夜,還有飄散風中的雪。

“用不用是你的事,教不教只隨我的意。”他道。

“你也可換件事來辦。”我嘆了口氣,“你可以替我唱支歌,跳支舞,或者講個笑話……”

“我都不會。”他目光詭異地看著我,“這些事你該讓朱顏閣的姑娘去辦。”

“那你可以替我講個故事……戕血伐心的故事是很多的。”我道,“柳兄可有英雄美人的故事?”

“本非英雄,亦無美人。”他道。

“瀾海王府的趙氏女子,是柳兄故交罷。”我道。

他曾說過,那女子出嫁的當日蘭亭縣令遭人梟首,此後半月內縣府幕僚接連斃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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